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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
四更天的冬夜，屋外滴水成冰，室内却温暖如春，天地间还是一片岑寂的黑，山脚下的小院里，却有一间被烛台照耀的过于明亮的屋室。
——认不认？
——要认什么？
白山恍惚地想着自己要“认”些什么，又不太明白，这世间还有什么是自己未曾认下，以至需要被讨债。
坚硬的齿锋压上后颈，似乎是不满意他的走神，用力颇重，疼痛让白山稍稍回神，他手里还沾着些碎掉的衣屑，大红色的缎绸用金线攒出福禄喜寿的花纹，襟口和袖口则压了一圈白色毛皮防寒阻风。过年着新衣，新衣只坚持了一天，变破衣裳落在白山脚下，撒了一地布料残骸。
新年新衣即便完好无损时，拎起来也不过白山的腰，而今他腰上环着一双手臂，后颈处有湿热鼻息扑打，后知后觉地，白山才知道原来几句话的时间便足够小妖精拔节成人，而新衣裳也仿佛有了预见性地知道自己再没有上身的机会，碎的很有义无反顾的味道。
身后人一瞬间成长，不再小儿模样，也很有义无反顾的味道，唯独他茫茫地站着，甚至不太能确认自己清醒与否，许是晚上陪着鬼差们饮了酒，于是虚浮地做了一场荒唐大梦也未可知。
湿热的鼻息从后颈蹭到耳边，伊珏贴在他的耳廓再次问：
“不说话，是想赖账不成？”
白山脑中陡然一片杂音。
他觉得自己仿佛被裂成了两半，半个自己在室内被狠狠地勒抱住，一身皮肉骨血都在拥抱里轰鸣；另半个则在寒冷黑暗的室外飘着，甚是冷静地想：小畜生还要脸不要！
腰身的手臂勒的愈发紧了，钝痛隐约传来，白山垂眸看过去，箍在腰上的臂膀已然青筋贲起，还有未干的水滴泛着光，连带他自己的青衫也被洇出深色水迹——不要脸的小畜生从浴桶里出来就没披衣裳。
白山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现状——他等了许多年，从陵里等成了灰，又等成了一座山，终于等到了他等待的人。
而这人一点都不正经，恢复过来第一桩事，就是不当人，还拿他们当年事来调笑，偏偏他自己遭了戏弄还臊的抬不起头来。
白山并不愿意让身后人见到自己的窘态——他其实没那么薄脸皮，上辈子还是赵景铄时，也能随时自若地没个羞臊。
更上辈子，他连个人都不是，为一柄衡器，哪来那些多余的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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