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谭五叔背回自家残破的老屋，给老人洗了洗身子，头发梳好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放在正堂，赵青山守着老人的尸身跪坐一夜。
初春的早上雾蒙蒙的，第一缕天光穿过薄雾的时候，赵青山换上一身黑衣草鞋，左臂扎上一根白色布条，揣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家当，神色平静的出门。
忍着肺腑传来的阵阵剧痛，赵青山回到了杏林街医馆，把脉抓药后，郎中轻声问道:“老爷子后事可安排妥当了？”赵青山挤出一丝难看的笑脸:“您费心了，这就要去寿材铺。”
“如此世道人命如草芥，咱们这些平头百姓，能活着已是千辛万苦，老爷子已然西去，你可莫要再白白葬送性命。”这年月的郎中见惯了生死，被豪富之家欺辱打杀的平民百姓不知几何，于是轻声劝道。
赵青山眉眼低垂:“小子晓得厉害，劳您挂念。”
郎中叹了口气，摇摇头去了后堂。
沿着昨夜马车离开的方向时走时停，打量着周遭环境，不多时，一座高大的牌坊赫然入目。
牌坊内街道清洁平整，琉璃瓦熠熠生辉，无处不显示着这是达官贵人的专属领地。
牌坊外人声嘈杂，货郎叫卖声、屠户杀猪声不绝于耳，一座牌坊，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元宝街。
与平常大城东富西贵的格局不同，樊州城的达官显贵们钟爱于元宝街，许是骨子里对于“元宝”二字有着深深的执着，又或许是想沾沾清平侯府的贵气。久而久之，元宝街成了豪富之家和高官名爵的禁脔，纵价逾千金仍一屋难求，除菜户、柴户、点香司外，寻常百姓不得踏入，赵青山站的远远的，看着牌坊内不时出入衣着光鲜的家丁小厮和豪华马车，久久不动。
这时，一架绿绒布马车从元宝街驶出，激扬的尘土飞落到百姓的身上，却没有人有怨言，仿佛习惯了一样。
赵青山舒展了一下久站后麻木的身体，转向一旁卖包子的男人:“大叔，这刚过去的是哪位的车驾啊，好威风！”
“还能是哪家？清平侯府徐夔徐小侯爷呗！”
转眼日上三竿，赵青山花十文钱买了两个皮薄馅大的肉包子，边大口啃着包子，边绕着元宝街外围缓缓而行，眉头紧皱，时不时露出思索之色，手指凭空写写画画，担心引人注意，赵青山只逗留半个时辰便向着寿材铺走去。
该让五叔入土为安了。
破败的院门在黄昏时被打开，赵青山推门而入，身后跟着棺材铺的伙计，门外停放了一口沉重的棺材，白色的“寿”字在霭霭暮色里显得有些刺眼。
谭五叔本就不重，这会儿倒更轻了些，赵青山轻手轻脚的将老人尸身抱起，向着门外的棺材走去，边走边念叨:“五叔，按规矩，本该给您停灵三天，但想想又无人前来吊唁，索性让您入土为安吧。”伙计接过两颗碎银，拱手客套一句“您节哀。”后转头就走，对见惯生死离别的他来说，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桩买卖，而对于身后的赵青山来说却无异于天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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