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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，伍婆一路狂奔回村子，见人就“嘣嘣”磕响头，把影子都磕矮了一半。
快救救我家胜儿啊——她跪在奶孩子的桂子脚前，迸出哭腔，顾不上抹眼泪，擦鼻涕。
快救救吧，快——她跪在从鼻孔里喷出烟味儿的老林跟前，额头沾满浮土。
快啊——她跪在趿拉着鞋的老贾脚前。
救救啊，她朝着围墙阴影下一只瞌睡的土狗跪下，狗惊得一跃而起，夹着尾巴边逃窜边狂吠。
么事？
掉南河里了……胜儿啊——
快，喊人去！
空气骤然变冷，安坐着的人群脸色大变。一阵杂乱的脚步声，奔走相告着胜儿掉河里的消息。
村口很快聚起了一群人。五十岁的老贾扛上了捕鱼的两斗小船，发财拿着粘鱼的粘网，吴三拎起大撒网急吼吼催着开车——几年前，一个孩子落水就是他用网打捞上来的，尽管人已经泡得浮肿。子林“嘭嘭”摇响农用三轮车，载着一车人直奔南河边。
吴三出马，大家的心稍稍安定了些。人群中，有人小声地告诫自家孩子，还去水边不？看胜儿……孩子的脸都吓怔了，绷着唇一句话不说，只紧紧扯着大人的衣服。
有人拨打了110，大声述说着出事情况和村子的地址，信号不好，对方听不清。重播过去，占线！打电话的暴跳如雷，几个年龄大的一句接一句地骂着，怏怏续上烟卷——就是110能来，从镇上赶过来，公路、土路来回倒腾，最少也得一个小时。
嫁到这鳖不下蛋的地方，出了事，只能等死喽。几个年轻媳妇儿心有余悸地抱怨，想不起刚才她们还在夸，村子三面环水，怎么美！
快！吴三像是对自己说，又像是对后面的人说。
河边长满了水草，一脚踏过去，稀软蓬松，惊得蚂蚱、青蛙乱跳。不远处歪躺着伍婆的红色打药桶、罩衣、农药瓶——一股刺鼻的农药味儿冲得人群四下散去。靠河边的坡地是大片棉花田，粉红、粉白的花在绿浪中焦躁不安地忽闪着眼睛。
伍婆脸无血色，语无伦次哭诉着——我在地里给棉花打药，叮嘱他莫到河边玩，河馋，他也听话……我去打水，他跟着，见水里有一只青蛙，就跑去看，说，奶，它会吹泡泡。
等我打完水，一抬头，他已经追到歪脖子柳树旁，我刚要喊——陡，就见他身子一颠，跐溜下去。开始他手还抓着水草，见我过去拉他，手一松，我还没抓住，水就冲走了，我跳下去抓，人就往下面漂……头一耸一耸往河心去了……
人群蹚过齐脚脖儿深的杂草，来到伍婆指认的水域——河水洇洇流淌，漂浮着草叶碎屑，卷着旋涡往前奔，哪里有孩子的影子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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