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篇 四奶归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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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奶从大城市回来了。

天星娘告诉了卫星娘，卫星娘又告诉了卫国娘，只一会儿工夫这几个的娘就将消息传了半个村。

其时四奶正衣着光鲜地坐在门前大路边的柳树下择菜，腕上的手表一高一低，跳跃着金灿灿的光。右腿边躺着台收音机，这是她的习惯，临近六点钟四奶会准时打开，只等报时的最后一声响——“嘀”，赶紧对表。接着停下活计，侧耳倾听晚六点的天气预报，此时有人插话是四奶最为痛恨的。当然，七点三十分后电视上的天气预报，四奶一分钟也不会落下。时间久了，四奶就成了天气顾问，收麦时节有人赶来问四奶第二天的天气情况，四奶能从今天夜里说到大后天白天。

建儿打南面来，一见四奶忙要打招呼，见四奶挥手制止，也不敢吱声了。直到收音机里说“天气预报播送完了”，四奶才“咔”地关上，朝建儿绽开笑脸，一脸菊花。

“四奶，啥时回的？”

“今儿晌午。干啥活了？”

“啧啧，四婶，好福气啊，简直就是城里的老太太。”建儿娘眼尖，老远就看见四奶染了发，还烫了卷卷。

这下四奶来劲了。揪着花绸的凉衫，让建儿娘走近了瞅：“几百块，啥料的是……”四奶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，“儿媳妇非要买，不穿不行，咱哪衬得上这个？”

“买了就穿，反正儿子媳妇有的是钱，我要是您，再多要几件。”

“多，”四奶用劲大了点，上面的一口假牙震脱下来，建儿娘看见了四奶光秃秃的鲜红鲜红的牙龈，四奶连忙托住，重又按了上去，“多，哪里是这一件，我儿子媳妇，说实话，都大方得很，儿子说了，想要什么只管说。”

四奶重又把假牙取下让人看。

“这牙，多少钱？”

四奶撇撇嘴，伸出三个手指头。

“三百？”

四奶急忙把假牙按上说，“三千多。”

“啥牙恁贵？不是金，也不是银。”

四奶不满了，“这牙好，这是那个，那个，”四奶没想起来，后悔没把医院给的说明书带回来。

建儿忍住笑，眨了眨眼说，“象牙！”

“象牙？乖乖！”狗蛋爹牵着羊，对身后的李老三说，李老三踱着小步，回头看了一眼：“都装上象牙了？这老婆子有福气。”四奶突然一摆手，“都别说话，我咋听着是收破烂的？”建儿就笑。哪知收废品的小喇叭真就叫嚷起来：“破酒瓶破箱子拿来卖！”人不得不佩服四奶的耳朵。四奶喊来收破烂的，把积攒了一年的饮料盒、纸箱都拉出来，快堆成了个垛。啥样式都有，王老吉、特伦苏、娃哈哈、脑白金……收破烂的嘘着气表示赞叹。周围一圈羡慕的黑眼珠。四奶说话了，四奶一说话总离不开儿子：“瞧，这堆药盒儿，我儿子寄回来的。”收破烂的一边踩着纸箱子一边接茬：“你儿子是教授咋的，恁有钱？”“研究飞机的。”四奶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焦点聚在收破烂的面孔上，眼睛流出了笑意：“我一说，你准吓一跳，我儿子一个月一万多块。”收破烂的果真跳了一下，是踩滑了脚：“那中啊，有钱还不中？”四奶压低了声音，拉拉卖破烂的衣角像是不愿张扬的意思。四奶压低声说：“有钱，我不缺钱，不瞒你说，我家里净钱”。收破烂的数给四奶十七块四角钱，但四奶一定要十八块才肯卖。卖破烂的没法，只得依了四奶，自是不高兴，边往车上装边嘟嘟：“真没见过，有钱还这么抠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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