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着远处国务院大门前，段老站在雪中亲自迎接的身影，余复争在车上就整理着帽子、勋章等仪容。一下车，他立刻冲师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，声如洪钟地喊道：“钧座！”
“又荣——”顾不得上下级关系，段祺瑞上前狠狠捶了他一拳。自从上次分别，他们已经五年未见了！段祺瑞如今已是耳顺的年纪，隔着雪帘都能看到他军帽下面的白发。能在这里再次见到又荣一身勋章、意气风发地站到面前，段祺瑞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到了今时今日，他才真正体会到袁公当年从河南返回京城的心绪。
两人一见面就夜以继日地商讨着在欧洲的收获，以及各处的联络部署。最终他们定下，尽快联合广州的北伐军和浙江孙传芳的势力，争取早日息兵。“现在北京的局势很险恶，张作霖又刚刚处死了叛将郭松龄，冯、张两方势必会有一场恶斗。你南下之后，我也马上去奉天，劝说他和孙传芳先息兵。天下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！”一处理完所有事情，段祺瑞就力劝余复争早早离京。
由于一连几天都忙个不停，回到京城之后，复争还没来得及回过几次家。但这回在家待的时间虽短，他对夏萱却是有一说一，再也没有藏着掖着，包括杨翠喜真实的身世、包括自己将来的打算……这么多年了，两夫妻终于开诚布公，互诉衷肠。想到分别五年之久，他刚回来却又要走，复争心中不免歉疚，他向妻子保证道：“萱儿，你放心，等南下办完事后，我马上赶回京城，再也不让你一个人苦苦支撑。”
谁料还未启程，就有人在段祺瑞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“又荣万不可南去，去必死”十个字。段祺瑞看了心惊，连忙找到余复争，劝他暂缓行程。
复争来回看了几遍字条，之后笑道：“钧座，这一定是他们怕我南下使的障眼法，我岂能信此谰言？”
“不可掉以轻心，你还记得张建功么？”段祺瑞不放心地提醒道。这个名字余复争想了很久，才想起他是当年滦州起义时的告密之人。想到那场起义，他眼前突然闪现了白雅雨挂在树上那截血糊糊的大腿……
“他和冯玉祥原是旧相识。我听说冯玉祥在西北时，张建功赋闲在家，想着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，就带了儿子去他的驻地谋个差事。冯玉祥一听，马上让警卫留下张氏父子的旅馆地址。结果当晚就以‘为国除奸’的名义，把他们拉到郊外活埋了。又荣，他可是陆章的外甥啊！”
余复争左思右想，分析道：“既然北京已经被冯玉祥控制住了，他随时都可以置我于死地。可我回来已经待了七天，还是安然无恙，想必他们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怎样。如果我们因为一张字条就躲躲藏藏、不敢做事，传出去反倒是中了他们的奸计。再说如果他真想杀我，我岂不是早点离京为妙？现在我是以国务院专使的身份乘坐专列，冯玉祥就是想报复应该也不敢动手，反而更安全。”
听他分析得的确在理，段祺瑞点头同意道：“好吧，那你万事小心。”
半夜在火车上，余复争突然觉得口渴，他抬手开了台灯，看了一眼时间，凌晨两点。因为昨晚在餐车上喝了些酒，在这个时间醒来让他觉得很不舒服，伸手拿起小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，才发现茶早凉了。于是他拉开房门，外面正刮风大雪，走廊上的暖气明显不如包厢里足，一开门他立刻感到冷空气扑面而来。复争披着大衣，在门口用不大的声音喊着：“乘务长，乘务长……”
不一会儿，副官杜宏就跑过来报告说：“校长，乘务长下车去了，您有什么事？”杜宏是正阳中学的学生，毕业后就一直跟着余复争，在他离京后还特意寻去上海随侍左右。
复争用手指了指茶杯，表示没水了，他突然他意识到那句“乘务长下车去了”，马上警觉地问道：“停车了？”
“是。方才说由于京津战事刚结束，兵车拥塞，所以专列要在廊坊等一等。”杜宏解释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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